话说一位作家乘公交车外出,途中临时停靠下来。作家漫无目标地往窗外望,当目光落到一家商店匾额上的四个字时,作家精神一振:阳光不锈!太有诗意啦!有才,有才!作家暗中喝彩。
没错,如此命名非同凡响。常识告诉我们:固体的金属才会生锈。阳光不是金属,也非固体,即便是液体或气体,与生锈都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。但是,将阳光与不锈组成一体,意义就大大的不一般了。它打破了思维惯性,寥寥四字,便营造了妙不可言的诗意天地。有这等奇思妙想,非天才不可为!
回到作家的旅途。公交车不久又开动了。随着车子缓缓前行,在作家与匾额之间的视障物渐渐闪开,原来,匾额上的锈之后还有字,这个时候,它们怯生生地露出脸来:钢锅店。前后连接完整阳光不锈钢锅店。作家大梦骤醒,摇摇头,自嘲着笑了。
上面这个故事据说出自一篇文章,其梗概来自我一位老朋友的口述,本人转录为文字,虽增添些枝节,但相信不悖其原旨。巧的是,在前些天里,阳光不锈现象的事,还让我亲自遇到了两回。
那天,我到海边访问黄老师。午饭时间,我们一拍即合:吃特色小食。热情的主人带我来到渔村闹市里一家小食店,嘱咐一声:你先坐一下,我去买点新鲜虾米作配料。便放下了我直奔鱼市场。店子太小了,三步即是全程。等了一会儿,没见人影,我想,与其在店家的面前三步一返身无聊地晃,不如到外面走走逛逛。于是,我信马由缰地上了大街、钻入小巷,感受这个常住人口四五万的渔村的烟火气息。渔村渔字出头,处处渔味十足,单说商铺,基本上都姓渔:渔用的铁锚、滑轮、铁链、渔网、大缆绳,以及马达、润滑油等等,目光所至,满街皆是。
漫步继续,我的目光扫进右侧一条小巷,一家小店的门口竖放着一面长方体灯箱式招牌。招牌最上面的两个字一跃入眼:周礼。我脚步立停,肃然起敬,深为惊叹:毕竟是人口大村啊,底蕴深厚,有文化!以奠定我国古代礼法政治制度的《周礼》之名为名,试问当下,能有几人做得到?当这颗枣快被囫囵呑下去时,我看到了下面几个字:龙理发店。噢!原来如此。我不由想起了阳光不锈,还好身边没人,呵呵地笑出了声。
又过几天,我应约再到渔村来。夜幕降临后,一行人来到一家改建装修不久的大排档就餐。对于点餐,我很无知,为不碍事、不占地盘,急欲直奔餐室。问店员,安排在哪一间?答曰:四楼,司马。
哇!有文化!我赞叹之声脱口而出。转头对身边的同伴说:长江黄河,珠江韩江,泰山华山,这类的命名,我见过。司马司马,可能还有太尉、都督吧,这还是第一次遇到。友人点头称是。
当元帅总兵节度使等名字尚在头脑中听候我的调遣时,电梯很快升上了四楼。一进廊道,我迫切地想印证刚才的推理与判断,举目直视最近处的厢房,厢房门楣上的小牌书写着两个字:陈店!注意,是陈店,不是宋太祖兵变的陈桥!陈店是我们邻县一个镇的名字。我脑子里盛满的赞誉瞬间腾空得所剩无几:司马指的可能是司马浦了。再走几步,服务员将我们引到了一个厢房前,厢房门上赫然迎候的正是这三个字!司马浦与陈店一样,都是邻县属下的镇,也是我县东北面的芳邻。
以上三件事,若交给哲学家,断章取义主观臆断之危害等的世界观与方法论的命题,足够他格物穷理,而后成就鸿篇巨制。我自知既愚且钝难以胜任这项工作,因此不敢往里探究下去。但我想起了一句话:人的一生,要用婴儿的目光看世界。在这纷纷扰扰的人世间,还真的得保住一份天真无邪与好奇,人生才不失之无趣。尽管我囫囵吞枣地参见周礼,尽管我自作多情地遥想古时候天下兵马统帅人,但我有幸和那位尊敬的作家一样,还有参悟阳光不锈的兴致,还有一份天真好奇之心,这就值得庆幸!更重要的是,说明心灵尚未生锈。心灵生锈了,哪里还有一点婴儿的目光?哪里还能用它去感受这个生动的世界?心灵倘若生了锈,也许,就会遇周礼而不屑,就会闻司马而不奇,至于阳光生锈了,内心又何足怪之?
转念又想,在周公礼法、号令千军以及曼妙诗情的美好中,实在也缺不得油盐酱醋。吃喝拉撒、衣食住行才是首屈一指的民生。因此,当你遇到阳光不锈这一类的现象,千万不能嗤之以鼻。因为,市井里的理发店,它管你的美容盛事;不锈钢锅和大排档的厢房,它们管你的饱腹大业。没有这些平凡英雄的人世间,必定礼有不周、司无兵马,阳光真的生锈了!